汤王墓
在亳州没有到商汤墓前吊唁一下，我觉得肯定是不尊重亳州的。
商汤居亳，虽然不确定是北亳、南亳、东亳等等，但“亳”字因之而成为一种文化的概念，跨越了地理和时间的界限，成为中华文明的核心理念，商汤的功劳是不能抹杀的。即使在一个消解文化概念为能事，动辄以大众为评判标准的时代，我还是坚定地认为，商汤是个圣人，他提倡的克己复礼，还是我们文化的核心，他还是值得我们尊敬和礼拜。
因此，当我终于穿过公园的外侧，穿过一个寂静的瓶形小门，进入汤王陵园的时候，心情真的很肃穆。久旱无雨的亳州迎来了一场及时的大雪，此时，汤王墓前积雪正融化为水，十分喜人。墓冢前竖着“商成汤王陵”石碑，墓南有一棵500余年树龄的黄楝树，生机依旧盎然，仅存的清代康熙12年（1681）和乾隆36年（1771）两块“重修汤陵碑记”立于左右，碑面已经很难看出字来，历史悄悄地抹平了所有的痕迹。导游告诉我说这只是衣冠冢，我想，那有什么关系？孔子说祭如神在，汤王之灵，则必在我鞠躬之时而倍感欣慰。
最初接触汤王，是他在山林碰见到那个贪心的猎人，竟然祷告说：“无论是从天上来的，从地下来的，或是从四面八方来的，都到我的网里来。”汤王说，这太过份了，不给人活路。于是他更正说：“想要往左的就往左，想要往右的就往右，要往上的就往上，要往下的就往下；随意而去，投奔自由。如果业障所致，无可遁逃，就进入我的网吧！这也是命该如此，无可奈何！”不是圣人，怎么会有这样的认识！对于自然的无节制地索取使我们现在面临着各种各样的生态危机，然而，不从根本上认识是我们自身的出发点出了问题，以致我们不能与自然和谐相处，而是更加变本加厉地浪费和占有自然资源，饮鸩止渴，长此以往，人类的命运还有必要预测吗？
然后就是汤王也遇到了大旱，是数年的大旱，巫师说要以活人为祭，即可下雨。汤王说：“哪有说是为了老百姓求雨造福，却又让老百姓去牺牲的道理？”所以，他自荐当人质，穿着罪人的衣服，坐到了高高的柴堆之上，向天祷告说：“天啊！我是个有罪的人，当了万民的王，连累大家受苦，万民有做错的地方，也是我的责任，所以，要惩罚就惩罚我一个人吧！”或许我们今天可以责备汤王迷信，没有科学知识等等，但是，即使在科技发达的今天，与那些当了官就趾高气扬，忘记百姓才是衣食父母的人，那些打着为百姓谋福利的幌子，中饱私囊，违法乱纪的人相比，汤王真的是太伟大了！
再有就是那个不争气的葛伯，不祭祀先人在古代那是大罪，所以汤王就问他为啥不祭祀？是不是有什么困难？葛伯说没有牛羊做祭品，汤王就派人送去牛羊，可是葛伯又说没有粮食，汤王就派人去帮他种粮食，又安排老人给种地人送饭，这就是说，不用葛伯花一分钱，汤王会帮他搞定一切。但这个葛伯就是那么丧心病狂，竟然带人抢种地人的饭！这种人，就是孟子说的残贼之人，杀之绝不可惜，也不违反原则。想想今天的利比亚，西方世界真的是为了挽救平民的生命，消灭一个暴君吗？历史上，中国军队自带军费到朝鲜去抵抗倭寇，朝鲜的大报坛今天还在吗？汤王是圣人，他不会想着去和平演变葛伯，更不会是处心积虑地谋划葛伯的那点土地，后世竟然有人以这样的恶意去揣测汤王，真是丧心病狂！是什么使不仁不义的思想成为一种风气在中国大地上蔓延？思之感伤，不免自问汤王何在？
还有那个伊尹，是个奴隶，做饭的厨子。但是汤王知道他是个贤者之后，就亲自坐车去见他，驾车的司机是彭家的孩子，走到半路问汤王去见谁，汤王说：“我要见伊尹啊！”彭司机就不免犯了富贵综合症，说：“伊尹这个家伙，不过是个奴隶，您是大王，要见他，招呼一声都是抬举他了！”汤王说：“你见识太浅了，好药可以治病，贤者可以治国，你不让我去见伊尹，就是不想我治理好国家啊！”于是，他立刻让彭司机下岗。我读到这段历史真得太震动了，不是因为他求贤若渴，曹操还会玩不穿鞋就去见来客呢！也不是他对于身边的人的要求严格，而是因为他时刻要求自己行为端正，时刻警惕自己操守谨严的修养追求，真的是汤之盘铭说的：“苟日新，日日新，又日新”啊！这种修养的态度除了圣人能有几个人能做到呢？知过必改，这是个人的常识，可是有多少人能做到呢？我们看到的大多是文过饰非，知错犯错的行径吧！旁人指出来，都会横眉冷对，指责你：你是代表谁说话！
安徽大学陆发春教授是我在文化安徽中认识的一位卓有见识的先生，他提出的文化地理概念我十分赞同。他反对做文化事业地域化，提出文化是跨地域的。所以，汤王陵即使在其它地方也有，那又有什么关系？自己做好，把这个陵园经营好，汲取它能带来的文化营养，就是本地的福气！又何必非要去区别它是否是衣冠冢呢？其实，我们在此纪念商汤，不在乎他是哪里人，也不在乎他的墓地真址是在哪，在乎是我们纪念他的时候，实际上是为了提高本地人对文化的理解和实践。因它而立我，不明白这一点，一味追求地域文化主义，显然就会使本地区的文化素养越来越浅，最后成为历史长河中的沙砾，随着滔滔东逝之水逐波而去了！
所以，我在商汤墓前，看着黄楝树上的彩色布条，破败的祭祀香炉，真的是思绪万千。我不反对汤王墓与民众没有隔阂，甚至觉得它成为老百姓日常生活中的一部份，固汤王之所愿。可是，亳州政府的文化建设的主要精力却都放在了曹操身上，把曹家的墓地修的齐整规矩，专门的石头瓮仲，还专门修建了祠堂，塑造了曹操雕像等等，大打曹操文化牌，争取发展旅游业，这个从经济角度考虑，我不反对，但是，我只想弱弱地问一句，能不能把汤陵墓修得更好一点？外面的雕塑能不能也用石头雕刻？或许，文化牌从汤王打起来，更显得理直气壮，而且会获得一致认可呢！
毕竟，无论怎样翻案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，跋扈纵横是事实，用人虽然唯才是举，但不求道德也开了一个不好的头，这也是事实，这都与我们建设和谐社会的精神文明的主旨相悖，难道我们要鼓励官员跋扈霸气吗？难道我们要鼓励他们不顾及道德，只问经济利益吗？现在国家的去GDP主义的政策导向本身就说明：与任何数字相比，老百姓生活幸福才是最重要的。更何况，要改变老百姓心中白脸曹操的形象实在是有难度的。关于这点，我发现了很多有意思的细节，下期将专门讨论。
要回去的时候，看到汤王墓园一角的腊梅开得很好，我特意去闻了很久，此前万千思绪都随着那幽幽的花香而归于平静。于是，我摘了一个小枝，送给导游作为礼物，算是借花献佛，希望她也能闻到那怡人香气。或许，这种淡淡的清香，恰如汤王之道，淡而不厌，信乎其“可与入德矣！”我的万千思绪也就如梦如幻了。 |